发信人: hhtsiu (王二*仓央嘉措), 信区: Travel
标  题: 双城故事之阿赖耶识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2年09月06日17:29:46 星期五), 站内信件

        若纠我之心性，无可生之始，故也无可死之终。
       
                      -- 车田正美《圣斗士星矢之冥王卷》


西

司机把方向盘猛的打了九十度，然后，中尼公路上过于晃眼的鲜红警示牌就和扎什
伦布的堂皇金顶还有桑耶的衰败佛法一起，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无影无迹。

窗外好似《走出非洲》，夹在葱翠缓山之间，一片苍茫。没有路，只有车辙无数，
交错纵横成一幅鲜活的拉力赛后的残景。上了岁数的班车就这样费力颠簸于其中，
车厢里满是灰尘的味道。

我的目的地就在二十一公里外，一块孕育了藏传佛教重要一支及其主寺的河谷，只
是，它现在有些干涸而萧瑟。每隔一天的下午，都会有一辆从日喀则过来的班车沿
着露出卵石和厚厚沙砾的河床开进来，停在县城唯一的招待所里，安静等待到明天
，然后再裹紧尘土冲回西面拥挤却平坦的公路。

萨迦。这个由教派寺庙和县城共同拥有的名字在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深深鼓惑着
我，而我，却还一直找不到这没来由的痴迷的源头。


北

北寺的主殿里，画匠们正在给一幅唐卡上最后的油彩。大致的轮廓已经能看出来，
是捻花微笑的佛祖。唐卡还算巨大，旁边甚至搭了个木架子，一位师傅左手拿了油
墨碟子，正蹲在架子上，仔细勾勒佛祖身后的背光。

“请问画了多久拉？”直到听见我们的声音，他才注意到有人进来。“天周月年.
..月。”那腔调，活脱脱我们小时候在数ABC。他同时伸出三个指头来，冲着我们
嘿嘿的笑。

其实这都算不上一个寺，因为钻出除了唐卡外空无一物的主殿，再转过堵红墙，眼
前就突然极其不适应的一片空旷。只有座高大的白塔矗立在不远处，一小群藏民正
绕着它顺转，手中酥油袋无比的明黄光灿，在满山瓦砾中甚是晃眼。

掠过高矮不一的玛尼堆和朵朵经幡，我开始注意到山脚下的一大片红白黑相间的房
子。萨迦派主供观音、文殊和金刚手，于是这种墙上涂满分别代表三位主供佛颜色
的房子随处可见。一般都以红为底色，黑白则作缀，仅在整面墙的檐下和正中勾出
两条笔直的线来。这种色彩搭配在宗教上的意义我不甚了了，但着实鲜活而和谐，
令人惊艳。

可是眼前的这大片“灰白土”却有些特别。它们统统都失却了房顶，就这样赤裸的
站在那里，我甚至可以看到里面因为岁月流逝而堆积起来的尘土堆，高高矮矮。

这时候，那群藏民已经转到山这边。然后，就这样转着经轮念着箴言穿过集体丢失
了屋檐的房间，穿过压顶乌云，好象什么也没看见。


东

“公元1073年（北宋熙宁六年），吐蕃贵族昆氏家族的后裔昆・贡却杰布发现奔波
山南侧的一山坡，土呈白色，有光泽，现瑞相，即出资建起萨迦寺，逐渐形成萨迦
派。贡却杰布初建萨迦北寺时，结构简陋，规模很小。后经萨迦历代法王在山坡上
下不断扩建，加盖金顶，增加了许多建筑物从而形成了规模宏大逶迤重叠的建筑群
。毁于文革。”

后来回拉萨，闲来无事才翻到了这段文字。当时并不晓得那么多，我只是坐在招待
所房顶的晒台上，越过院子里唯一却刻着奔驰标志的大客车，望着河对岸发呆。当
视线要通过一个仰角才能抵达的时候，这些残砖断瓦连绵在一起竟有些磅礴。

把头转向东边。有些闪烁的光照过来，那是新造房子上贴的瓷砖。这片所谓的新城
其实只有一个长方形的街区，上面零零落落散布着一家归县城那所找不到影踪的邮
政局所属的超市，无数家食品零售铺，一条正在铺水泥的路，县公安局，县政府，
一家咖啡只卖3RMB却放了足足有三袋砂糖的还可以搬出张藤椅坐在门口看晚霞的小
咖啡馆，和一家河南馒头店。第二天一早我再路过那家店，老板娘正打开炉盖，把
滚热的大饼一张张取出来。看见我，她憨憨一笑，“俺昨天和你坐一辆车来。”

这便是全部。还有就是招待所楼下小卖铺的老大爷。他和这县城里的绝大多数人一
样，听不懂也不会说除去当地话以外的任何语言。但是这不能阻止他的好客。在我
和他用手指和丰富的表情沟通完这家店不多的货物价格后，老伯突然问我，“萨迦
好不好？”这次是含混的国语。

听完我由衷的赞赏，他紧蹙的脸绽开了花。“萨迦，布达拉。萨迦，布达拉。”


南

南寺确是可以和布达拉媲美的。沿着长长的两壁绘满天体运转时历演算图案的廊道
走不远，伴着半明半暗间转经桶泛出的金色光亮，就能望见大经堂了。

事后我想了许久，发觉能用来形容大经堂的词只能是高大，尽管这样不够浪漫和引
人遐想。但是站在那么一座一半因为昏暗一半因为规模宏伟而抬头见不到顶环顾看
不清四壁的殿堂里，脑海里确实只能直截了当的翻滚出高大来。

而绕过根根四人合抱的冲天巨柱，绕过辉煌却不招摇的满壁彩画，站在灯影摇曳背
光栩栩的三世佛前，我第一次感觉到佛法威严。甚至开始怀疑，彼岸是不是就堆砌
在那堵卷轴古旧渐渐隐入昏黑房梁的经书墙后面，是不是就封存进了那根黄灿的金
刚橛和清晰映着萨迦班智达倒影的白海螺，是不是，就隐身于那些信徒兜转的六字
箴言。

及至出来，近黄昏，旁边好多殿都已上了锁。所幸总有好心的喇嘛路过，缓缓打开
扇扇吱哑而厚重的木门，引领我们见识那些深锁的岁月年华。有个年轻的喇嘛想来
才入教不久，说到某处忘了来历的壁画，就会害羞的挠挠光头，浅笑不语。我亦回
之以笑，想起的却是刚才在僧舍门口看见，他和同伴们嬉笑打闹，比试引体向上。

逛完全部殿堂，就索性坐在大经堂旁，晒这一天中最后的太阳。面前的广场上有几
个喇嘛人手一本经册，正对照着手舞足蹈。好奇的问身边喇嘛，回答说是为了准备
月中的神舞法会，这几天自然要勤加练习。

望着此情此景，我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那时，五祖八思巴刚刚创建完蒙古新字，
被封帝师，而萨迦王朝也即将统领卫藏十三万户，开始建立起政教合一的强大政权
。

尽管，这辉煌只持续了七十年。


中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包离开的时候，又看见仲曲河上的斑斑磷光。河边，全城所有
的那几辆卡车已经开始运来石砂，倾在南寺最后一堵高高围墙的缺口上。整个萨迦
，都在耐心等待千年后的再次涅磐，也或许，只是让这静谧生活，继续如仲曲河般
慢慢流淌。

然后，我就想起来了迷恋这个名字的缘由。刚上初中，全班都疯狂传阅一套叫做《
圣斗士星矢》的日本漫画，尽管现在回忆起来，青铜战士们都有些歇斯底里，而雅
典娜又不免象个弱智美少女。每个时代的少年都有自己的隐秘暗语，而我们那时就
是十二宫的位置和各式圣衣。

不过那时我就对一摔交就要哭鼻子的瞬和天天蹲在五老峰瀑布下自虐还没事总染头
发的不良少年紫龙一点儿也不感冒，我只崇拜一个很少出场的人物，他第一次出现
就是一辉于冥冥中见到的幼年。立于莲花之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高呼：“天
上天下，唯我独尊。”处女座沙加，我觉得他很酷。

冥斗士硬闯十二宫一战，沙加死于娑罗双树园。他死后的精神化做幻象，走到娑罗
树下，接住漫天飘落的花瓣，血书“阿赖耶识”四个字，随风而逝。

后来我问一个喇嘛什么叫“阿赖耶识”。他说，那是第八感，只有领悟的人才能见
诸众神。


hhtsiu  16:09 0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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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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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已于 2003-09-19 19:33:53 修改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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